9月 19, 2014

秋 九月十九 從何說起。



"There was no solution, but that universal solution which life gives to all questions, even the most complex and insoluble. That answer is: one must live in the needs of the day—that is, forget oneself. " - Anna Karenina


"And all I ever want/Is just a little love/I said in purrs under the palms/And all I ever want is breaking me apart/I said to the thing that I once was." - Toes, Glass Animals

"Oh, has the world changed, or have I changed ?" - The Queen is Dead, The Smiths


我想記得所有事,同時又想把所有事給忘了。我想對自己很誠實,但往往一面追逐、一面逃竄。許許多多期待與恐懼,逐漸中和為一種心灰意冷的偶有平靜的黯淡。憤怒,但又事事接受了本身的無能。然後,說這些有什麼用呢。有什麼用-這種可怕的功利主義,使人感到徒勞無功又欲罷不能。事實是,只有在沉默中我才真正地身處混亂,成為混亂,明白混亂的必須。我渴望進入的,不過是一道赤裸的牆,可這牆其實很卑微,它的毫無用處正是我必須接受的,無論怎樣也不能克服的。

曾經,很長一段時間中,我相信「一如往常」的力量。我相信它保護我免於瘋狂,甚至免於死亡。我相信它彷彿它是一個咒語或一種儀式,彷彿人能力挽狂瀾地抵抗時間,彷彿人能像深海沈船一般地活著。明明知道不能。即使模樣歪七扭八,我仍堅持做個正常人。

當然這很愚蠢。如果世界正在毀滅,正常其實很瘋狂。但隔著一點距離去看,這些偽裝和掙扎都可以原諒。一個完美主義的損壞的人必須承擔多少,無法計量。不管起點是什麼,所謂命運只是人跟自己作對。我知道不要跟自己過不去,也知道,要是能過去的話就會好了。

昨天是奶奶頭七,和弟弟一起回新竹上香。沒有任何儀式能幫助我哀悼,這一整個星期以來,我都在想這件事。我不知道該如何哀悼。不知道如何衡量失去。我感到自己的茫然很不適切,卻很真實。奶奶已經在病床上躺了十年,直到漸漸地誰也不認得,而這段漫長的時光裡,我從二十一歲長到三十一歲,奶奶不在我身邊,我也不在奶奶身邊。她曾是來自江蘇的少女,我也曾是少女。我想至少快二十年沒吃過奶奶做的珍珠丸子,但仍以為記得那味道。

晚上在家找出一些老照片。照片強硬地說服了我我們曾真的那樣活過,即使我幾乎不記得。家人一起看電視,討論蘇格蘭獨立公投和幹譙台灣政治的黑暗。雖然我喜愛也想念蘇格蘭,但其實很高興自己在台灣,跟家人在一起。我畢竟不是蘇格蘭人,要是沒有家,沒有愛人在身邊,我該是多麼迷惘。我已經一個人走得太遠。我所求的僅是自由,但是自由好難,不是你能向愛你的人或敵人或神懇求的東西。時間帶走一切,權力摧毀一切,我無能為力。當一切結束之後,我或許會感到自由,或許會感到孤獨。

我不知道。

我依然上班、吃飯、睡覺、讀書、上網、看電影、聽音樂、作夢,但不想對任何人談這些。我不想跟任何人談任何事。我喜歡被撫慰,但事實上我又不想被撫慰。我想寫作,卻不再需要強迫性的寫作,就算我不知道自己是誰,就算我什麼不是都無所謂。並非總是憂慮惶然,而是有時幸福,有時悲傷。有時灼燒得忍無可忍,有時冰凍到一觸即裂,或是介於兩種狀態之間,我不確定。生活令我感到太困惑,到我懷疑自己腦子完全壞了的地步。精確的描述又有何意義,如果能感受到的只是渾沌。我在一如往常的生活與無休無止的精神渴望之中,徹底耗盡了所有的能量。

想問奶奶,死亡是否令她自由,究竟通往何方。我純粹只是,想知道。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